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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教义是一个不断补足的过程,从缘起无我到空性,从空性再到阿赖耶识,皆是一代代高僧为教义打的补子,为的便是使自身无懈可击。
无斋此次滴水不漏,愈发圆融。
‘无我’一念,已无破绽。
可下一刻,陈迹露出一丝微笑:“谁在与我辩无我?”
无斋怔在原地。
谁在辩无我?我。
齐斟酌疑惑道:“什么意思,无斋怎么不说话,又被辩倒了?”
“妙啊,”沈野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上一次,陈迹贤弟跳出无我,直指佛门纳信众之根底,如今无斋想出了应对之法。于是陈迹再次跳出无我,直指无斋寻人辩经的行径:既然无我无相,既然万法皆空,那么辩经求赢亦是执念、杂念,当斩去才是。”
“无斋这些年在佛道之争中辩下赫赫威名,夺道庭产业,辩得道庭哀嚎遍野,已与佛道真谛偏离甚远。若他真的修无我,便该不辩,不争。”
“无斋若坚持说无我,那便证明他这些年做的事,满盘皆错。之后再每与人辩一次,便再错一分。”
“陈迹贤弟要断了无斋修行路。”
林朝京低头琢磨片刻:“不对,佛道之争乃是争个道理,道理越辩越明。”
沈野笑道:“若斩去执念,你自错你的,我自对我的,何须辩?何须赢?”
桌案后,无斋面色变了数变。
时而金刚怒目,时而菩萨低眉,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次第变幻。
人相,对他人的执着。
我相,对自我的执着。
众生相,对众生的执着。
寿者相,对生的执着。
就在此时,陈迹低头面对无斋,轻声道:“放下。”
这一声虽不洪亮,却如当头棒喝。
刹那间,无斋突然俯身吐出一口血来,染红月白袈裟,背后若隐若现的光华渐渐暗淡。
灯火辉煌的明瑟楼中,烛火无风自动,竟转瞬熄了一半,广池之中的锦鲤也向远处四散。
沈野面色一变:“佛子跌境了。”
无斋修得是思辩门径,辩得越多、赢得越多,修行境界便越高。如今被人诛心,竟连修行境界也稳不住。
沈野起身要去扶无斋,无斋却抬手止住,自己缓缓撑起身子。
他面对陈迹双手合十:“多谢佛陀开悟,小僧这就回缘觉寺修闭口禅,再不与人辩经。”
沈野叹息一声:“佛子何必?”
无斋不答,只擦了擦嘴角鲜血,起身往外走去。
来时月白袈裟一尘不染,走时心境蒙尘,这一夜,他不该来。
齐斟酌看着无斋远去的背影,疑惑回头:“沈野兄为何说‘佛子何必’?”
沈野解释道:“无斋佛子最后说‘多谢佛陀开悟’,看似将陈迹抬到佛陀的高度,实则意指佛陀借陈迹之身点出自己修行错处,而不是‘陈迹’赢了他。他这是要舍了自己,为佛门挽回三分颜面,也算是为佛门机关算尽了。”
众人沉默不语。
齐昭宁转头看向陈迹,心里有诸多话想问,却一时间问不出口。
陈迹却像没事人似的,转头问齐斟酌:“此间事了,是不是可以去和羽林军的兄弟喝酒了?”
齐斟酌回过神来:“走走走。”
陈迹低声交代小满:“羽林军那边都是军汉你先回陈府。”
说罢,陈迹在前,齐斟酌在后,两人跨过门槛走入月光下。
小和尚追了出去:“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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