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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茗无奈脱下围裙。如今家里起步没多久,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拮据。她自己跟朋友做点小生意,收入尚可,但习惯对苏月这些消费行为说上几句,潜意识里觉得没必要为路边摊的商品买单。不过,近新年,她也不想和女儿关系闹僵,走过去揉揉苏月的脸蛋。
“好了,待会儿去给爸爸打个电话,不然桌上的好菜我们就不给他留了。今天吃饭就开电视吧,你爸爸最喜欢看新闻了。”
一听到关于爸爸的事,苏月立刻高兴起来,咧嘴笑喊了声好。
苏月从炭火边起来,垫起脚摸索电视底部的开关,凭记忆摁着遥控器换到新闻频道。
“观众朋友大家好。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消息。今日18点23分,在xx高速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八辆轿车和一辆公交车发生追尾,具体情况由前线记者详细报道……”
苏月看到屏幕切换到灰蒙蒙的天,好奇转过头去,“妈妈,这条路好像我们以前坐车经过的哎。”她记得,以前乘大巴进深山去看爸爸的时候,就有电视上拍到的隧道。
李茗听到女儿的声音,再看向播报的新闻大字,立马站了起来,脸几乎要贴到电视机前。扫过电视上的时间,瞬间跌坐在地上。
苏月觉得奇怪,费力抓着李茗的胳膊往上提,“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地上凉,快起来呀。”
李茗不敢细想,艰难扯出一个微笑,“刚刚爸爸给妈妈打电话了。外面雪大,妈妈出去接他。宝贝乖乖在家,饿了的话就先吃饭,好不好?”
苏月觉得奇怪。妈妈不是还要自己去给爸爸打电话吗?但没作他想,点点头,“好,我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妈妈出门要小心!”
把苏月抱到饭桌前,李茗慌慌张张收拾一通,连围巾都没戴,二话不说冲出门。苏月坐在专属板凳上,双手捧着碗,脚丫子在空中愉快晃荡。
看来妈妈也很迫不及待想见爸爸了呢。
雪如棉絮,给县城盖上松软白被。苏月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密的雪。她曾经问过,如果下大雪,农民伯伯种的庄稼怎么办,李茗当时笑着解答,不用担心,因为瑞雪兆丰年。
苏月半懵半懂,直觉这是件好事,跟着一起笑了。
后来,苏月才知道,那年冬天榕城迎来近几十年最大的暴雪。后来的后来,她穿着黑衣站在葬礼上,才明白自己的父亲被永远锁在装订着黑白照片的相框内。
至此,漂泊的船永远失去可以依靠的港湾。苏烈也永远沉睡在那场皑皑白雪中,不再醒来。
白芒闪过,是泡在泪水的月光重影。
苏月喉咙发干,脸却是湿的,挂着两行清泪。许翊在她颤着声的第一时间就牵过她手,轻轻摩挲安抚。
苏月讲得断断续续,不时就要停下来,声音轻又缓,像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如果没有说出“我”这个字,许翊几乎要忘了她其实是故事的亲历者。
她哭得伤心,许翊想找纸巾擦擦,一摸口袋发现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出来太着急了。
观众席位的材质粗糙,苏月靠得累,换了个别扭姿势,望着许翊。
“我好像没怎么和你说过我以前的经历。”苏月眼角擒着泪光,“因为,以前的生活真的很无聊。而且我爸爸……已经离世了。”
话音刚落,许翊按着自己的手加重力度。
苏月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和一轮孤月,细细抽泣。
其实她对苏烈离世的悲情有些许延时。悲剧发生时,她尚且是个不明事理的小孩,等明白过来,只觉恍惚,整个人如悬浮在无人海域,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从“他不在了”到“他工作忙”,她花了七年时间去练习,做到面不改色说出口,仿佛苏烈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还会回来。
“我和你说说我爸爸吧。”
“好。”
苏月偏了偏头,沉默一瞬,有些自嘲嗤了声,“但是我好像,只记得我很小时候的他了。
“听他的名字,如果按照名如其人的规律,是不是觉得他性格刚烈,或者像平常大家以为的是个严父?但实际上,他心思很细腻,儒雅,甚至有点古板。
“他会记得和我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每次回来家里原本只当摆设的花瓶会重新插上鲜花。他会在每年我的生日给我留下一封信。他很喜欢看新闻,也喜欢读老旧不太适应时代的报纸。”
许翊静静听着,女孩儿谈到父亲的时候,声音是带着很浅的笑意的,适时问了一句,“叔叔人那么好,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老师。支教老师。”说到这个,苏月是很骄傲的。
这是落在学校单位里的扶贫项目,鼓励教师积极参加。当时消息一出,上至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拒绝,下至年轻老师推脱,唯有苏烈提交了申请表,最后也是顺利通过了。
要升小学的那年暑假,客厅房顶悬着吱呀吱呀响的老式风扇。和伙伴疯玩回来后的苏月看到苏烈在收拾行李,茶几旁放置两个大行李箱,顿时慌了。
“爸爸,你要去哪?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苏月用两只细小的胳膊抱着苏烈,说不上什么原因,她很害怕,生怕下一秒父亲渺无音讯。
苏烈只当她习惯陪伴,无法接受短暂的分别,转而圈着,亲亲苏月的额头,“宝贝,爸爸就是到外面出差,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
过段时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苏月无法辨别,眼里开始积攒涩意,“那……爸爸是会回来的?”
“当然。我可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爸爸去的地方很远,也很偏,坐车要花好几个小时。所以学校里很多其他老师不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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