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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质子加速器（第1页）

“钱教授，赵忠尧老师有消息了吗？”当找到了谈话的机会，唐华问钱教授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已经恢复了联系，”钱教授说，“上星期收到赵老师来信，仪器已经打包，委托华润转运到国内。赵老师在信里还特地感谢华润和唐先生的资助。”

钱教授现在是中华全国民主青年联合总会的政协代表，清华物理系的教授。赵忠尧是物理学泰斗（非国内自封），中国核物理研究的开拓者，……也是钱三强的老师。

“都是科学界同行，将来也为同一个目标奋斗，这是分内事。”唐华说，“其实我该感谢赵老师，我列的采购清单都是他落实的，没有他这个内行，我可能要花很多冤枉钱。这次往国内运的仪器，得有过半数是我的，赵老师辛苦。”

钱教授点头，又说：“不过仪器运输和打通关节都由华润包办，赵老师信中也说这太方便了。我们这些做学问的，最不擅长搞这些……仪器大大小小一共95箱，现在可能已经装船，先在墨西哥搬上岸洗一洗，然后换条船去新加坡，然后香港，然后在天津上岸。是繁琐了一点，大概明年1月……”

唐华其实都不知道具体的转运流程，他只是发了个指令而已，华润公司一大堆玩各种手套无比熟练的小组就把这事儿给办了。“谢教授，趁离政协开会还有些日子，过几天我亲自到清华上门拜访，咱们再慢慢聊，如何？主席、总司令还有各位元老们还等着呢。”

……

1949年9月的清华校园比现在小得多，从城里过去，唐华和周璇的车要在农田小路间开一个多小时。不过校园虽小，里面也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庆祝新中国成立了。

“赵老师这两年的来信我都保存着，”钱教授说，“中美之间通邮不便，一封信邮寄一个多月就算是快的了……可是赵老师又舍不得电报费。”

钱教授直接把一叠信件给了唐华。一封一封地看，唐华这才清楚了这三年多赵老师做的事。

1946年，美国邀请盟国学者到夏威夷观看原子弹试爆效果，其实就是向盟友炫耀。赵忠尧也在受邀之列。看到核武器的巨大威力后，他在国内推进核物理研究和原子能工程的愿望就更强烈了。可国民党没钱，连10万法币都不给。赵老师就带着国内学者东凑西凑的5万美元出发了，目标是买一台静电质子加速器，作为核物理的入门研究工具，让清华拥有搞核物理课程的硬件条件。

然而到了美国才发现，最便宜的质子加速器也要40万美元。赵老师一咬牙，自己买各种零件原材料，在其访问授课的麻省理工学院自家住宅开始DIY质子加速器。可是加速器有些零件实在贵得离谱，要买成品的话5万美元不够用，而且很难DIY。陷入困窘之时，麻省理工电机系加速器试验室主任J·G·特朗普伸出了援手。

J·G·特朗普对中国一直很有好感，这个中国人想用一己之力制造质子加速器，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还一直努力不放弃，也让他特别敬佩。于是，特朗普主任把试验室里一台过时的静电加速器上报报废，以废品价卖给了赵老师。

对赵老师来说，这简直是绝处逢生。对特朗普主任表达最衷心的感谢的同时，也不由得担心特朗普主任是否会受到校务的调查。特朗普主任表示不以为然，还拍着胸脯说：“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占美利坚的便宜！”

赵老师把报废的加速器拆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开始重新组装和改进的时候，1948年，又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发生了。一辆没有车牌的老福特来到他家门前，递过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打开是一张20万美元的支票和一封信。信是华润总经理秦邦礼写的，不过信开头的内容就是：

“依照周ENLAI先生、唐华先生吩咐，今送上20万美元支票。其中5万美元用于赵老师购买零部件、完善加速器之用，另15万美元想烦请赵老师代在美国采购一批仪器和设备。仪器设备列表见附件，如15万美元不够，请给以下地址来信，我们即会继续打钱，如有剩余则不必留着，为加速器购买多一些配件。”

有了这5万美元，赵老师又能购买一些更好的核心配件，让自己的加速器更可靠好用。至于委托赵老师购买的15万美元设备，他也是费心费力，在全美寻找最质优价廉的商家，只花了13万多美元就将清单中的仪器设备买齐。剩余的近2万美元，赵老师则是购买了一些冗余的配件。

看完赵老师的来信，唐华也不由得在内心感慨。“那么赵老师是打算回国了？”唐华看最后一封信，赵老师说了正在准备把美国的工作收尾、返回国内，又问了钱教授一句。

“是有这个打算。”

这一代搞物理学的中国人真是不容易，有那么多天才级的物理学者，却受制于国内落后的条件。搞基础研究，得到国外；搞应用研究富国强兵，又根本没有条件。

“赵老师是世界一流的粒子物理学家，正电子的发现本来他可以获得一个诺贝尔奖的，”唐华说，“可惜试验室团队做试验犯了低级错误，功亏一篑，过两年试验被人抢先了。如果回到国内，赵老师可能会退出物理最前沿的研究，在大学教书育人，或者为了研制核武器而从事应用科学和核工程技术的研究。如果继续留在国外，那么他很有可能继续在物理前沿领域做出重大的发现。”

钱教授也思考了很久，最后说：“这也是个人的选择把。确实，我不完全像赵老师那样。吴健雄杨振宁他们，才是对宇宙的终极奥秘有极大兴趣的人。……虽然我学习的是核物理，但我更喜欢把理论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其实唐先生你应该也是对应用技术更有乐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