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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郊的一片河滩地上,秋白与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和汽车声。游击队的小伙子几步奔上河堤,打个眼罩向远处望去,他看见前面大路上灰尘滚滚,有一股黄色的长龙在慢慢蠕动。
小伙子飞跑过来向陶秋白报告:“好像是日本人的大部队正在返城。”
刹那间河滩地里肃静无声,各自心里掠过不同的念头。陶秋白想的是怎么会偏巧碰上敌军,凭游击队这几个人的力量,要应付眼前的局势将非常困难。
柳斯年则想,前锋部队回来了,能在这里碰上这些日本主力军是他的运气,老天爷冥冥中保佑他不死呢!
至于茹云,早就紧张的咬破了下唇,谁都知道,日本人的先锋部队意味着什么。
余下各人,有暗自嘀咕的,有偷偷高兴的,或喜或忧,神色中不免都有所暴露。
陶秋白回头瞥一眼柳斯年,正巧看见他踮了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往远处张望的模样。陶秋白不由得思忖着,现在的形势是敌众我寡,最好能隐蔽起来不让这些人发现。
事实上河堤很高,河滩地里有不少枯草败苇,而日本人行军的大路距河堤足有一箭之遥。二十来个人隐藏得好,不被发现是完全可能的。
陶秋白就朝游击队的几个小伙子做一个就地隐蔽的手势。他们都是在这方面颇具经验的人,马上领悟了秋白的意思,扑上去把几个人用劲往地上一按,顺势用自己的身体压在了他们身上,迫使他们嘴贴住地面无法动弹。
马蹄声、汽车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趴在河滩上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的轻微震动。无论是希望被发现的,还是希望不被发现的,此时都紧张得双手出汗,心跳如鼓,一双眼睛瞪得要跳出眼眶。
突然的变故恰恰就在这时候出现,三井弥情急中挣脱了口中塞着的棉花,昂头用日语大喊了两声:“救命!救命!快过来!这里有游击队的人!”
茹云万没有想到三井弥会有这一声喊,霎时间她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旁边的几个小伙子眼疾手快,抓起三井弥吐出口去的那团棉花,重重地塞回他的口中。
然而已经迟了,大路上有人听到了喊声,马蹄一阵疾响,行动最快速的马队转眼间就冲上了河堤,河滩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场短暂的伏击战,快得如同盛夏时节的急风骤雨,子弹噼里啪啦地飞着,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待得日本驻沪陆军总部的副司令驱车赶过来时,河滩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尸体,其中就是日本陆军的总司令三井弥与商会的会长柳斯年。
关于三井弥与柳斯年的死,马队的日本兵报告说,陶秋白在枪声刚响时就首先打死了他们两个人。
可是活着的游击队的几个小伙子,回去报告却是说,他明明看见子弹从堤上射过来打中三井弥和柳斯年的脖子。两种说法,倒是都说得过去,毕竟,这子弹是不认人的。
陶秋白行踪不明,有人说他一道被子弹打死了,尸体都被野狗拖走吃了。也有人说,他又被日本人俘虏了,转移到了北地的监狱去。
陶秋白具体下落如何了,无人知晓。只不过,不久以后,当初偷梁换柱释放了陶秋白的刘虎,直接被日本人给一枪打死了,甚至都没给刘虎一句辩驳的机会。
至此以后,整个伪军团的人,包括那名早就被羁押审问的团长,一概都被日本人给枪决了。
幸运的是,那一日,茹云躲过了这一场劫难,当时她身上压着一个游击队的同志,那个人根本未及抬身就已经中了枪弹,而后便始终一动不动地趴着,尸身做了茹云的屏障。
即便过了许多年以后,茹云再次想到这一天,总觉鼻子里闻到那股腥甜腥甜的血气,又总觉得从头上、脸上、脖子上往下流淌热热的粘糊糊的血。
她好似总能看见秋白穿着那身戎装,血淋淋地伸开手,望着她。她觉得心下痛极了,简直痛得不能呼吸。茹云不知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残忍,竟然叫她再次饱受这种无言的折磨。
这是一种无法对外人言的痛苦,足以叫她捧起饭碗就要呕吐,又常常睡到半夜被噩梦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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