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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并没有回答茹云,是否会替吕平柏疏通药物进来,可是仍旧默声遣了刘虎送茹云回去。这一下,陶秋白又是连着几日没有动静,茹云想着,他该不是心下气恼,也便一并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白日苦长,茹云这一日总觉得有些疲乏,也就没有去女工研习所,中饭用过以后,奶妈带着缘君去小学堂里头听课。这都是茹云的主意,虽然缘君年岁尚小,可是到底还是需要一些熏陶的。
赵老爹也不知道一清早去了哪里,偌大一个祠堂,空荡荡的,只听着鸟叫一声连着一声,茹云便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她搬一张藤椅在廊沿下坐着,把绣了一半的黑绒鞋面拿出来,准备接着做这桩费工夫的活计。
茹云其实好几年没穿过绣花鞋了,自从离开上海以后,她便不曾再动过做鞋的心思。平常在家里也是锅上灶下的帮赵老爹与奶妈忙,好东西穿着是糟蹋。
前儿个她翻箱子收夹衣拿单衣,不知怎么翻到一块黑绒料子,一时兴起,想做双绣花鞋。花样是清如来家里的时候画的:中间一朵深紫色盛开的玫瑰,两片墨绿色叶片成一字状左右平铺,既对称又有立体感,配色也配得好看,端庄雍容,不俗不艳。
当时奶妈看得惊羡不已,央清如也给她描这么一对。清如却不肯,说世上好东西只能是独一无二的,人无你有是宝贝,你有人也有,这便成烂狗屎了。
因而,清如就给奶妈另描了一对菊花,金黄色细长如流苏的花丝,半边伸开了,半边蜡缩着,伸开的花丝横贯整幅鞋面,比那对玫瑰又自有一番明媚娇羞的美。
奶妈直说这鞋面绣出来她是不敢穿的,要拿出去卖钱。又说清如有这手画工,将来必是衣食不愁了。连一旁的茹云也感到惊讶,不知清如什么时候这描画的本事更是厉害了。
茹云难免想着,清如可怜,自小就没了娘亲。这吕平柏从前也常在外头奔忙,清如几乎就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长大的。虽说她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但是肚子里有货色,说话做事总透着那么点与众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茹云心下起了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提醒平柏,将他这个女儿看得紧些,将来稍不留神,怕是会做出让人料想不到的事情来的。
这会,茹云捏着半寸长的绣花针,才绣了半片花瓣,只觉眼皮发粘,困倦万分。她把头仰在椅背上,想着稍稍闭一闭眼睛吧,才这么想着,人已经迷糊了过去。
朦胧中觉得旁边有人影晃动,挣扎着把涩涩的眼皮睁开,却是吕平柏。茹云心里就一惊,慌慌地抬了头,坐直身子。
“该死,说是趁空闲做点针线活儿,怎么就至于睡了过去。”茹云脸红红的,举手抿抿略显蓬乱的头发。不经意间被外人窥见了自己的睡相,心碧怎么说也是有点别扭。
吕平柏似笑非笑看着她:“大门也没有关上,当心盗贼趁你睡着了行窃!”
茹云说:“真是盗贼倒又用不着怕,我这家里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好让他偷了。”
吕平柏反问:“那么你方才又是怕谁?莫非怕我?”
茹云细一品味,觉得这话似乎说得突兀了一些,话中还藏了话似的。她笑笑,故意轻描淡写:“你有什么好怕?多少年的老熟人,可不是跟自家人似得。”
吕平柏本意是还要再说点什么,想想怕茹云见怪,遂改口道:“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着他把腋下夹的那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白底红点的绉纱料子:“求你替清如裁两件新衣服。就是缘君身上穿的那件,清如说好看,死活央我来找你。”
茹云接过料子,在手里摸摸,笑着:“我不过瞎比划着做罢了,哪里有裁缝铺子里做的活儿地道?”
吕平柏也跟着笑:“裁缝铺里的式样老一套,不是旗袍就是褂子。女孩子都爱新鲜,穿衣服总想穿出点不同凡俗,这就非你沈茹云不可了。”
茹云抖开衣料,把中指和食指作着大致量了一量,略加沉吟,像是对吕平柏,又像是自言自语:“比缘君的尺寸大许多?比我好似小一些?”
吕平柏回答说:“差不多吧?”
茹云扑哧一笑:“我又没问你。男人家的懂个什么?”
吕平柏得了这句骂,笑嘻嘻地,干脆在茹云刚刚坐过的藤椅上坐下来,一心一意欣赏起了茹云做活儿时的神情姿态。但是他到底还是在病中,坐了没多久,就觉得十分疲累了。
茹云用一块薄板在两张椅子之间搭出一个简单的铺面,转身到里面房间里拿出划粉、尺子、剪刀、浆水碗和针线笸箩。
工具齐全之后,她将布料在铺板上摊开、抹平,缝缝相对地叠出四层,随后侧了脑袋左看右看,在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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