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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士考卷如雪片似的传进文华殿,部堂们忙得焦头烂额。
文华殿的窗户全部敞开,金色的光柱从窗外照射进来,照着殿内浮尘上下翻飞。
有人小声抱怨着:“往日两天才能定出来的金榜,这次非要一晌午的时间就定出来,怎么办得到嘛!”
“办不到也得办,这个节骨眼上,谁也别去触陛下霉头。”
陈阁老缓缓开口:“慌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文华殿里安静下来,部堂们小心翼翼看向陈阁老:“可是阁老,三百一十二份考卷,一份两千余字,大家全看完后总得有个商议的时间……”
胡阁老悠然道:“这么短的时间,交给你们是做不来的,但交给张大人,时辰恐怕刚刚好。都交给张大人吧,张大人心里有数。”
部堂们一怔,相视一眼之后又看向陈阁老。
待陈阁老微微颔首,他们这才将考卷全都摆在张拙桌案上。
张拙拱手道:“既然时间紧迫,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只见他一张张翻过考卷,两千余字也只需十息功夫便印在脑中,紧接着便去看下一张……当真是翻书比翻脸还快。
张拙没有急着给出名次,而是等看完了所有考卷,闭目思索了一炷香时间,这才抽出其中一张考卷,用朱笔写下几个大字“第三甲第二百二十七名”。
他将这张考卷递出去,又抽出一张考卷,以朱笔写下“第三甲第二百二十六名”。
部堂们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评出来了?
有人捧着三甲二百二十七名的考卷迟疑道:“张大人,我观此人文采斐然,怎么也不至于是三甲最后一名。”
张拙伏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诸位请看此人倒数第三行,没有避先帝名讳,留着他当最后一名已是法外开恩。”
有人仔细看去,当即惊呼:“还真是!”
又一人问道:“那这倒数第二名是怎么回事?”
张拙依旧头也不抬道:“没有避圣人名讳,本该将丘字写作邱。我记得此人乃是寒门出身,想来是有人故意不曾提醒他,要用规矩使其落榜。不过本次陛下专门叮嘱过,可放其一马,显我宁朝仁心圣德。”
“那倒数第三名……”
“字奇丑。”
“倒数第四名……”
“理不胜文。”所谓理不胜文,是指文章华丽,道理却空泛。
“那倒数第五名……”
“引错了经义。他写‘《孟子》梁惠王篇有云,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这是《孟子》尽心上篇里的。”
“那这三甲一百三十名又是为何?”
“其人将赋役之重尽数归咎于胥吏,只字不提乡绅豪右之责,有失偏颇。”
部堂们一张张考卷询问下来,张拙对答如流,每一名有每一名的道理。
更骇人的是,不论隔了多久,张拙都能记住每一张考卷上的每个字。
许久后,有人轻声道:“服了。”
这些年,想入阁的部堂不知凡几,别管你是六部的尚书还是哪里的封疆大吏,一日不入阁,都算不得青云上的人物。
张拙入阁那日,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议论纷纷。
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凭什么?
所以,等张拙搬进文华殿,积年的文书堆在他案头,桌子也放在最角落里。
而现在,部堂们终于反应过来,陛下要求一日内出榜,是为了抬张拙:当所有人都做不成这件事时,只有张拙能做,权力自然会落到张拙手中。
半个时辰过去,张拙用朱笔在最后一张考卷上写下:“第二甲,第八名”。
尘埃落定。
至于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二甲的前七名,得陛下钦定。
张拙笑着站起身来:“胡阁老、陈阁老,在下一人阅卷或有疏漏,两位再审阅审阅?”
陈阁老也缓缓站起身来:“不必了,张大人直接以朱笔题字,我等也改不了,想来这文华殿里也该换换新气象了。走吧,莫让陛下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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