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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的皇帝明显一惊:他,他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携着利剑,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眼前!他这是要做什么!
皇帝一时怒火攻心,刚要开口,只觉心底翻腾着什么东西,憋不住一股腥甜往上冲,竟哇哇吐了起来!
成去非因离得近,趁势跪了下来,用衣袖去接,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近在眼前。那边建康王也跪到了跟前,哭道:“皇兄这是怎么了?臣弟多日不闻皇兄消息,心忧如焚,就是冒死也想来探望,哪怕犯了忌讳,也任由皇兄处罚!”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在建康王的哭啼中断续而出,皇帝听得愈加心烦意乱,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猛然握住了成去非手腕,力道之重,成去非不由心底一紧,朝一边丢了个眼色,陈铎忙不迭过来替今上轻轻抚起背来。
一时今上的喘息声,建康王的抽泣声交织在一处,听得人格外压抑。
好大一会过去,今上似乎才缓了缓,陈铎含着泪扶住他慢慢朝后仰下,成去非连忙把靠枕垫过来,唯独建康王早已哭成泪人。
“臣弟恨不能替皇兄受这番苦楚!”
成去非一直冷冷看他演戏,难为他如此忘情专注,只可悲榻上天子竟无可奈何,陈铎已上前伏在今上耳畔,正仔细辨听今上含糊不清的低语。
“今上说了,王爷是关心则乱,不忍责怪,另吩咐尚书令尽心准备婚事,无须他念,几位先请回吧,今上要安置了。”陈铎缓缓起身,做了个让礼的动作。
话已至此,不好逗留,建康王再次深深叩拜下去哽咽道:“臣弟回去会斋戒清修,直到今上龙体痊愈为止!”
说罢遮袖拭泪,慢慢退了出去。
成家父子紧随其后,跟在建康王身侧。
“伯渊,”刚出了西堂,建康王便悠悠开口,“今上谁人都不见,独独宣见了你,可见皇恩浩荡,今上既看重你,大婚一事勿要今上担忧才是啊!”
如此郑重的语气,似含殷殷期盼,建康王面上也恰是这种神情,成去非心领神会,恭谨回礼:“去非蒙受皇恩,不敢辜负,多谢王爷教诲。”
建康王这才望向成若敖,笑道:“生儿当如成伯渊,仲敖兄,我是羡慕得很啊!”
成若敖让礼笑了笑:“王爷言重了,犬子不才,蒙今上不弃。”
这一路便再也无话,直到视线里百官身影渐次近了。因风雪太大的缘故,众人眉发皆白,远观如雕塑,就连韦公也不曾离去,颤颤巍巍立在那里,让人担忧,虽隔着风雪,也能感觉出众人的目光无一例外落到了这两人身上。
天气既已适宜,凤凰元年的春耕便要着手准备。
成去非照例换上胡靴,只身一人也不骑马步行往田野去。
新翻的泥土,夹杂着枯草和地气的味道。不远处,仍有黄牛牵着犁,扬至半边的鞭子只落一声空响。行至一片桑榆之下,他俯身撮起一小捧土,朝远眺望,泥土又从指缝间洒落,折射着晨曦的阳光,格外温暖。
“今年杏花开的日子,比去年似乎又晚了十余日。”成去非深深浅浅走上前去,和长须老农搭起话,老农正坐在石头脱鞋往外倒土,头也不抬,嘴里叼着旱烟袋,吞云吐雾:“是啊,这一晚,往后的事儿就得都跟着晚。”
“不知以往可有这般冷的年头?”
成去非认真询问,老农长长嗯哼一声,眯起眼缝,像是陷入了回忆:
“明德十年前后那几年,就跟现在似的,冷得人骨头都疼,收成不好,我老儿那时家里还饿死了人呐!”说着又是一声沉沉的喟叹,成去非脑中默默算着,明德十年,那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父亲也不过懵懂幼童而已。
“日子就这么样,这几年冷,指不定哪天开始又暖和,你……”老农说着不觉抬首,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装扮虽普通,可气度俨然不是寻常百姓,想来,是哪家的公子?老农这么寻思着,神情有些愣怔,下头的话也没了尾。
“天这么冷,不知收成是否受损?”成去非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仍续着方才的话头。
老农咧嘴笑了笑:“今年免了赋税,差也不怕!”
两人就农事又闲说一阵,不觉半个时辰下去,老农兴致不小,指着远处:“再过些日子,就到桃花汛,该插秧,公子等五月再来看,那情形才煞是喜人!”
成去非点头称是,四处考量着土地:稻子喜湿好热,种在下湖里,而那上坡的土地种的是小麦,两不耽误,只是看地形,灌溉似乎不太便利,正凝神思量着如何架渠之事,忽然发现东南处竟荒着大片土地,外围似已圈了界限,野草长得倒比庄稼茂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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