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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时的林小姐你很有……很有压迫感,真的!”王培安边说话,边将江淮的盘子端起一点,略倾斜了些角度,方便他叉起一块切得有些扁平的西兰花。
“我一直想对你说抱歉的,”书俏道,“不,准确的说,是对‘你们’!我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底下就想当然地先责备了你们,是我太武断。”
“书俏,”江淮温和地看着她,“关于这件事,我们停止互相致歉吧。我只想说,如果那位陶小姐因为那次受伤,造成任何损失,请她务必与我联系,我一定尽全力补偿她。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以钱财压人的意思,这只是出自我的一番诚意,也是我应该作的表态。”
她很赞同他的提议。除了顾及江淮和王培安的感受,她更顾忌到江母。她看得出来,虽然方孝龄伤害了小陶,可她并非是毫无愧疚的。且不说她已经和江淮熟稔起来,论年纪,她也足当她的长辈,论身份,她现在又是她的病患,她无法忽视她的心情。
“你放心,你的话,我会转达。”她说,“小陶已经回院里上班了,她恢复得很好,你们大家都安心吧。”
“我……不啊对……”方孝龄吃力地发出声音,“我坏!错了啊……”
书俏分辨着她的发音,边听边猜测道:“伯母,你是要我向小陶转达你的道歉吗?”
也许是她的话有些复杂,方孝龄受损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完全地判断她话里的含义,她先是点头,又摇头,最后,又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困惑。
书俏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你想对小陶说‘对不起’?”
“嗯嗯。”方孝龄点了两下头。
“我会告诉她的。”书俏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方孝龄的肩膀,“伯母,我问过小陶,其实她早就原谅你了。”
这句话是谎言。书俏最近并没有和小陶再提起江家的任何人、任何事。小陶倒是在康复院与她碰面时提到过一次江淮,言语间流露出关心和怜惜之色。不过,书俏觉得自己刚才这个善意的谎言无伤原则,给予一个悔过的病弱老人安慰,即使是扯了一个小小的谎话,应该是值得原谅的“错误”。
晚饭后,书俏主动进厨房帮忙莲姐准备水果。莲姐起先不让,最后倒是江淮说了一句:“没关系,让书俏帮着做吧。”书俏这才被“放”进厨房里。
“林小姐,你喜欢吃什么水果?”“莲姐,江先生喜欢吃什么水果?”
书俏和莲姐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我不挑食。”书俏道。
“江先生其实什么都吃的。只是每次吃得不多。”莲姐说,“他喝水本就不够多,我就想,每天让他吃点水果,又营养又补水。只是早些年,他的肠胃更差些,本身也不太能吃寒凉的东西。这两年,体质貌似好些了。不过,每到冬天,他就不太吃水果了,因为吃下去太凉。”
“可以试试榨果汁,有些果汁加热一下,并不难喝。”书俏说。
莲姐说:“林小姐,我想你看得出来,我们先生的脾气,水果一方面看上去水分不会像直接端过去一杯水那么多,一方面我们能用润肠通便的话来劝说他,他为了减少我们的麻烦,也就乐意吃了。”她打住了片刻,抱歉地说,“刚吃完饭,就谈这个,林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书俏摇头:“吃喝拉撒,是人的基本需求,并没有什么好忌讳谈的。”
莲姐站在水槽边,边洗提子,边叹道:“他的身子……哎,苦啊!前些年,还多亏有个好的护理人员照料着,后来,那个姑娘辞职嫁人了,之后换了好几个护工,直到培安来了,才好过些。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是专业学护理的,可是人踏实肯干,再者,男同志到底力气大些,很多时候,照顾病人也方便。最主要的是,他对先生肯用心。”
“直到培安来了,才好过些”——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书俏。如果身边最贴身照顾的人不尽心尽责,像江淮这样重度失能,大部分依赖他人才能生活的残障人士,日子将苦不堪言。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可钱并不是万能的!
“我再来削点苹果,好吗?”书俏指了指流理台上的两只苹果对莲姐说。接过莲姐递来的水果刀,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尽量甩开那些纷杂低落的思绪。走出这间厨房的时候,她希望在江淮眼中的自己,没有一丝情绪的阴霾。
削完皮的苹果被她切成两厘米左右大小的小块,放入果盘,并用牙签插好。
“林小姐,要不要再吃个梨子?”莲姐客气地道,“昨天买的梨子很甜。”
书俏本已主动拿起流理台上的梨准备削皮切开,忽又不知怎的想到了一些有的没的,便又摇头放下了:“不要了。我想,水果已经够吃了。”
莲姐没有异议。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脑中闪过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迷信念头:
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分梨”——“分离”,那不是个好兆头。她不喜欢。
尽管,她端着果盘走出去的时候,心里的那份理智已然上升,忍不住偷偷笑话自己:至于吗?她和江淮既非亲人、又非情侣,哪里用忌讳这谐音上的迷信!
可是,在客厅里,当她的视线与江淮的视线交集时,又一种奇怪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那个梨子,果然还是不要切开同他一起吃比较好。
即便不是亲人,不是伴侣,只是相识不久的朋友,她也不愿与这个男人“分梨(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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