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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一次破灭（第1页）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画室，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气息。这本该是何粥粥一天中最安宁、最投入的时光。

周深推着轮椅，将何粥粥安置在她惯常的位置，面向画架。画架上夹着一张崭新的白纸，旁边的调色盘里挤好了她平时常用的几种颜料，画笔也整齐地摆在一旁。一切都和生病前一样，甚至更加周到。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粥粥，我们画画了，好不好？”

何粥粥的目光涣散地落在空白的画纸上，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神空洞得像一口干涸的井，深不见底，却映不出任何光亮。她的双手安静地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没有丝毫要去触碰画笔的迹象。

周深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他拿起她最喜欢的那支钴蓝色蜡笔——那是她之前画天空、画海洋时最常用的颜色，曾无数次在她指尖绽放出美丽的画面。他将蜡笔递到她面前，几乎触碰到她的指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引导：

“粥粥，看，蓝色的蜡笔。我们画天空，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画蓝色的天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期盼着能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认出颜色的眼神闪烁，或是指尖无意识的颤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何粥粥的目光只是机械地、毫无焦点地掠过那支鲜亮的蓝色蜡笔，仿佛那只是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异物。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在膝盖的手上。她开始用右手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手背，仿佛那片皮肤上有什么值得反复探究的秘密。她完全沉浸在了这个自我封闭的、重复性的小动作里，对外界的一切，包括周深、画架、颜料，以及他手中那抹她曾经最爱的蓝色，都置若罔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深维持着递出蜡笔的姿势，半蹲在何粥粥面前，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他清晰地听到了内心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那不是突然的爆裂，而是缓慢的、令人齿冷的崩解声。仿佛一座他耗费了无数心血、一砖一瓦精心搭建起来的琉璃塔，在眼前无声地、却又无可挽回地坍塌下来，化为一地冰冷的碎片。

那座塔的名字，叫希望。

是他日夜守护、小心翼翼呵护的希望。是看着她从混沌中画出第一道清晰的线条时燃起的希望；是听到她含糊却努力地喊出“深深哥哥”时澎湃的希望；是见证她开始为世界命名、眼神重新焕发出探索光芒时坚定起来的希望。这一点一滴的希望，他曾以为已经汇聚成了溪流，正缓缓流向更广阔的地方。

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这条溪流，在疾病的酷寒下，瞬间冻结、干涸。那些曾经让他欣喜若狂的进步，那些他视若珍宝的瞬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一场高烧，就能轻易地将它们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周深。他维持着蹲姿，手臂无力地垂下，那支蓝色的蜡笔“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板上。声音在寂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何粥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周深缓缓站起身，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需要这点支撑，才能不让自己滑倒在地。他看着眼前这个重新变得陌生、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女孩，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希望破灭”。

那不是失望，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虚无。仿佛他一直在黑暗中奋力挖掘的隧道，突然发现前方不是出口，而是更坚硬的、无法穿越的岩层。

阳光依旧明媚，画室依旧温暖，但周深却感觉置身于寒冬。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究竟是一场伟大的守护，还是一场无望的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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